一犬鸟

我偏要摘月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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魄魄|檀香屑与桃花扇

狄仁白x鬼侧妃  
 主魄魄   微双北    双be
 有私设

*

        撒太子心烦意乱的读着新回来的信上的军情,听到宫人扯了嗓子喊,鬼侧妃求见。

        撒太子把桌上纷乱的书信推开,把鬼侧妃手里的的食盒接过来,取出糕点,轻轻放在案上。鬼侧妃见案上的信件书简滚落一地,慌忙俯身去捡,被撒太子拦住。都是些不要紧的消息,说的都是一件事,不用在意,撒太子捏捏鼻梁,露出一个疲倦的微笑,你今天怎么来找我了?

         撒撒,你不用再瞒着我了,鬼侧妃抓住他的袖子,有些急切的说,我都知道了。消息都已经传到后宫去了吗?真让人头疼,撒太子眼睛看向别处,故作轻松的说,我的妃啊,后宫不得干政你知道吗……撒撒!鬼侧妃把他的头掰回来,认真的盯着他的眼睛,一字一句的说,我可以帮你。

        将门之后,太平时躲不开飞鸟尽良弓藏的命运,狼烟四起时,推不脱以死报国的责任。她不是一个合格的妃子,却是个合格的鬼家人,是个合格的南国人。

        总会有办法的,撒撒,你信我。她拽着他的袖子,眼睛亮晶晶的。撒太子沉默了,他其实想说,鬼鬼你走吧。

       南国气数已尽。虽然身为一国太子的他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,但前有湖国气势汹汹,后有木兰国虎视眈眈,战火已经烧到皇城外,前线的战报一封一封送过来,一封一封重复着这个国家命不久矣的预言。他已经拿定了主意,不论成败,他是这个国家的太子,他应当奋战到最后一刻,流尽最后一滴血,但是。鬼侧妃,她不需要。后宫女子在史书上历来占不了多少戏份,太平时被当做争权夺位的棋子,被抹杀时如同碾平一粒尘埃,悲壮殉国的记载里,少她一个不少。他们虽是少时夫妻,却勾心斗角多年,如今大难临头,不妨各自飞。

        她还这样年轻。她还有爱的人,她爱的人也爱她,不像他和炅先生,纠缠半生,中间隔了太多沉重的字眼,比如家仇,国恨,爱恨掺杂,到底意难平。  但是,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,鬼鬼你走吧这样的话,他说不出来。

        我会安排的,撒太子最终这样回答。

        撒太子看着鬼侧妃提着食盒满意的离开,挥手叫人过来吩咐,通知狄仁白,今夜就来接鬼侧妃走。

      只要结尾有一半团圆,这故事日后听起来就不会太凄惨,能成一对儿是一对儿吧,他这样想着,又拆了一封信,走到沙盘前苦思起来。仗还是要继续打的。真头疼,不知先生怎么看?他脱口而出。

        没有人回答他,他的先生此时应该在千里之外运筹帷幄,也像他这样看着沙盘,盘算着湖国置他于死地之后,木兰国能捞多少好处,得几分渔利。
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  炉里的檀香燃尽了,落下一地檀香屑。

*

        月亮爬上柳梢尖,狄仁白准时来找鬼侧妃。

        收拾好了吗?少年人倚着柱子笑。白白,鬼侧妃扑过来喊他的名字,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,你也要和我一起去军营吗?军营?少年眯着眼,重复了一遍这个词,神色一黯,转瞬换成一个灿烂的笑,对,你快些收拾,不要误了时辰。我已经收拾好了呀,鬼侧妃已经换下了繁琐的宫服,一身劲装,干净利落,她背着弓箭走在前面,小跑两步钻进了备好的马车,没有看到背后阴影里的少年人复杂的表情。

        走了没多久,鬼侧妃就坐不住了,想掀开帘子看看到了哪里,刚伸手,就被狄仁白按住,鬼侧妃刚要张口抱怨,狄仁白眼疾手快的塞了一块点心进她嘴里,休息一会儿吧,少将军要养足精神呐,他捏着她的脸说。好,这个少将军喊甚得鬼侧妃心意,她收回手,靠在他的肩上,乖乖闭上眼睛。

        白白,她突然出声叫他,等这一仗打完,带我走好不好? 

         好。

         我要你带着我游山玩水,尝遍天下所有美食。

         好。

        到时候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……点心里的东西起了作用,鬼侧妃迷迷糊糊的睡着了。狄仁白把她往自己怀里拢了拢,在她额间落下一个吻。

        好。他认真的回答。

       如果她没有太早醒过来,这一切或许可以成真?后来,狄仁白不是没有这样想过,可惜没有如果。

       白白?什么声音?鬼侧妃懵懵的揉着头醒过来,睁眼,看到了神色惊慌的狄仁白。鬼鬼……他喊她的名字,想伸手拦她,刚一动,想起手里的东西,只能把手牢牢背在后面,看着她跳下马车。

        离皇城这么远了,仍然能看到敌军焚城的火光,火舌舔着西边的天空,照亮了云朵和滚滚浓烟。

        鬼家,撒撒,南国,她珍视的一切都在这把火里化为灰烬,她不知道该哭哪一个,只是徒劳的哭喊,她向火光奔去,被车夫拦住,车夫僵硬的说和她说,娘娘,节哀。鬼侧妃红着眼,摘弓搭箭,我要看看谁敢拦我……她咬着牙说道一半就咽了回去——拦她的小伙子也已经泪流满面,娘娘,娘娘啊,年轻的车夫终于哭出声——他也是南国人。娘娘,走吧,小车夫哭着说,这是太子的意思。

       现在看来,这已经成了太子的遗愿。

       鬼侧妃跌坐在地上。

       鬼鬼,狄仁白抱住她,死死的抱住她。南国没了,她绝望的说,没了,什么都没了,她扯着头发又哭又笑。你还有我,你还有我,狄仁白手足无措的抱着她,和她说,还有我。

        鬼侧妃的眼睛突然清亮起来,她神情一冷,紧紧扣住他的手腕,你手里是什么?

       那是一只信鸽,腿上绑着给木兰国的信。

      车夫和鬼侧妃都倒吸了一口凉气——原来今天这场大火,木兰国也添了一份柴,狄仁白也添了一份。

        鬼鬼……狄仁白想要说什么,但是什么也说不出口,怎样把当朝太子的妃子永远带出宫墙,他只想到这一个法子,只要能骗的了她一世,他们就会有一世的安稳,他不后悔。

        狄仁白和她一起流泪,鬼鬼,我带你离开这里好不好?

        不好。

        我带你游山玩水,尝遍天下所有美食好不好?

        不好。

        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……

        ……白白,你记不记得,你第一次带我偷跑出宫玩时的情景?鬼侧妃说着,一根一根掰开狄仁白的手指。你带我去听戏,戏园子的老板捧着单子问你要听哪一出,你指着一院的桃花说,不如就听这个桃花扇。她抬头含着泪看他,你还记得那个道士怎么唱的吗?你不记得了,我记得,我唱给你听。她跌跌撞撞的站起来,幽幽开口唱:

        你看国在哪里,家在哪里,君在哪里,父在哪里,偏是这点花月情根,割他不断么? 

        大道才知是,浓情悔认真。 回头皆幻影,对面是何人。

        不是的,狄仁白朝她走过去。他看到她神色一变,脸上写满了惊恐,他还没有反应过来,就被她拉着转了一个圈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听到兵器没入血肉的声音,剑尖贯穿鬼侧妃的胸口,划破了他的衣衫——是车夫的剑。

        然后他听到了车夫凄厉的喊声,娘娘!为什么!

        血在鬼侧妃的衣服上晕开,像一朵朵绽开的花。这花开的太卖力,把狄仁白余生所有的颜色都用尽了。
 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鬼侧妃身子卸了力,缓缓倒下。

      狄仁白不知道亡国之痛会有多痛,只知道车夫一定恨极了他,下手这样狠,干净,利落,一刀毙命。明媚皓齿,古灵精怪的女子就这样静静地合了眼,没了生息。她留给他最后的话,不过是段戏词,告诉他国破家亡,家仇国恨搁在这里,此生,我们不要再相见了。

      诀别的诺言践行起来,总比相守容易。

      狄仁白握着穿过她身体的剑锋,想,既然如此,不如一同归去。

      他朝着剑尖刚要撞上去,车夫却从后面把剑抽走了,白大人,年轻的车夫说——他年纪真的很小,可以说只是个半大的孩子,白大人,你要活下去,小车夫恶狠狠的说,你就这样活下去吧。

*
         狄仁白一行人失踪的消息,最后还是传进了木兰军帐,炅将军听了,有些站不稳——他原以为,是有人逃出了这暗无天日的命运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军帐门洞大开,夜风灌进来,直钻他的袖口,炅皇子抱紧怀里的暖炉,连着咳了好几声。

        先生要不要紧?

        不要紧。他说。说完才发现是自己幻听了。

        熏香的炉下迸了一个火星,明亮刺眼,几乎灼伤他的眼睛,他突然好想知道,被火舌舔一遍,会有多疼。

         炅将军揭了炉盖,用手按灭了燃着的檀香。随从侍卫手忙脚乱的围上来,这个去喊军医那个去打凉水,他们觉得他一定伤的不轻——他居然,落了一滴泪。
    
          第二年秋天,南国最后一支余党也被剿尽,曾经的小车夫,也在这最后一场战役里命丧黄泉。

         南国亡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木兰国与湖国结了盟,名不见惊传的炅谋士从将军做到了皇帝,已经成了百姓口中的明君。

        曾名噪一时的神探狄仁白不知所踪,没有下落。

         故事就这样结束了,除了一段《桃花扇》的戏词和一地檀香屑,什么也没有留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