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犬鸟

我偏要摘月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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玉露|朝暮 0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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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重天上的秋夜,总归比人间温润些,已经过了白露,夜风还只是微凉。魇兽在夜色里踢踏着蹄子,认真的思考今夜要去尝尝谁的梦。

路过姻缘殿的时候,魇兽看见了姻缘殿的桂树下一模白影,它疑心那是它家陛下,悄默拐了个弯儿,折向布星台去了。不是它不喜欢他,是他最近着实反常。就在前天,他喝醉了,拽着它的蹄子非要它吐梦有邝露的梦给他。其实,吐梦于魇兽来说不是什么大事。在润玉还是殿下的时候起,它就跟随着他,他们一人一兽,也算是相依为命了。魇兽眼见着润玉吃了很多很多苦,下定决心,只要润玉想要的,即使比吐梦难上许多的事,它都会竭尽全力去做。

唯独那天润玉要求的事情,它是不愿意的。或者说,在邝露仙子这件事上,它心里,是怨着润玉的。

魇兽记得天魔大战之后,邝露和它一起站在大殿里远远的看着高座之上的天帝陛下,灯火昏暗,润玉脸上神色难辨,像高堂里泥塑的神明一样,不可捉摸,遥不可及。眼看看他一统天下,魇兽却不怎么欣喜,它只因他从此称孤道寡而伤心。邝露揉揉它的头,安慰道,“陛下还有你和我,漫漫上神路,我们陪他走下去。”她永远那么仔细妥帖,连一只小兽的心思都能顾及到。魇兽看着她,觉得安心了许多。不论如何,总归有人爱润玉,一个人只要有人爱,一生就不至于太过悲惨。邝露的爱,就像春雨一般,润物无声。

后来的日子,好像真的在往好处发展,四海升平,六界清明,润玉把政务处理的干净利落,邝露把内务打理的井井有条。每每暮色四合,上清宫上灯后,魇兽看着他们一白一青,一人案前读书,一人研墨掌灯,只觉得举案齐眉,莫过于此。神仙的寿命那样长,邝露几乎融在润玉的一呼一吸之间,朝朝暮暮,岁岁如此。润玉身在局中不自知,魇兽却看的分明——他真的很依赖邝露。天上人人都说他们是一对璧人,连魇兽也觉得,他们在一起是顺利成章的事情。大家闲聊时,会开心的提起,上清宫或许喜事将近。

润玉去凡间赴二殿下小儿子的周岁宴,回来的时候,脸色有些晦暗。那天上元仙子不放心追问了几句,被呵斥退下。魇兽看着润玉一言不发,苦盯着后来魔尊夫人赠的昙花,突然非常非常担心:或许上清宫永远都不会有喜事了。

那天晚上,魇兽悄悄的吃了一个天帝润玉的梦,是蓝色的所见梦,梦里二殿下一家其乐融融,锦觅仙子美目盼兮,巧笑倩兮,美的夺目。她和润玉说:“小鱼仙倌,听说上清宫也有喜事将近,真的是恭喜恭喜呀。”所见梦里的润玉神色一僵,楞了许久,慢慢回答,“并无此事。”

这个梦有些微微的苦涩,这个味道的润玉梦,魇兽已经许久没有尝过了,以前润玉苦陷三人感情泥泽时,他的梦舔一口,就涩的让人落泪,不过这回,魇兽并没有为润玉伤心,反而安心了许多,因为这味道远没有以前那样苦的浓厚。魇兽那时还隐隐的有些开心——润玉虽不自知,但确实是慢慢放下了。

所以,当润玉给邝露颁旨指婚的时候,魇兽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,千万年来,它第一次生出一蹄子敲醒天帝陛下的念头。

邝露离开仙界的那天,魇兽记得特别清楚。它敛声屏息,藏在门后,本以为会有什么大转折,却听到邝露轻快的声音:“谢天帝陛下。”

魇兽终于忍不住,从角落里蹦出来,死死咬住要转身离开的邝露的裙摆,她不能走,离窗户纸捅破只差一瞬,她不能走。“魇兽,退下!”润玉怒斥道,但魇兽却不肯松,冥冥之中,它有预感,只要它松口放她走,再相见,恐怕要隔千山万水。

邝露转过身来,揉揉魇兽的头,说,“你放我走罢。”魇兽只得张口,松开了邝露的衣角。

魇兽明白,当局者迷,旁观者清,连润玉自己都不曾发觉对邝露的心思,邝露又如何能明白呢?润玉觉得自己已经寄情于锦觅仙子,不肯相信自己会对邝露生情,几千年这样熬过来,邝露一定伤心死了。她同润在一起的每一天,于润玉来说,是温暖,于她来说,也许是捱不到尽头绝望。

她想走便走吧。

自此,上元仙子邝露再也没有在出现在润玉的世界里,偶尔会有些小道消息传来:今日定亲啦,明日定下日子啦………这些消息每每传到天帝陛下的耳朵里,总要惹得他不快。明明是自己定下的婚事,他却是最不满意的一个。

再后来,渐渐没有人再去提上元仙子,邝露接替锦觅这个名字,成为了上清宫的避讳。以至于她死了好久后,仙界才得知她的死讯,知道她为润玉挡了当年吞奇穷应受的三千雷劫,命陨忘川河畔。

原来她并不是为了奉旨成婚才离开九重天。

魇兽是瞒着润玉,吃了好多关于邝露的梦——已经失了从前的朝朝暮暮,就不要再拾起这些伤心事了。这些陈年旧事,不如就这样埋在自己这只小兽肚子里。

再提,只是徒增一番伤心。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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